云缈怔怔的望着那抹俊朗的身影离去,直到言清欢走至她面前才回过了神来。她勉强笑了笑,细声询问道,“姑娘今日怎是唐公子送回的,绛烛怎么未曾随身?”
言清欢一时思绪万千,顾不得云缈古怪的神色,只摆摆手便径直入府了。
方至阁内,还未来得及抿口清茶润润喉,便被言于归唤去了书房。
“父亲。”
言清欢敛衽行礼,神色淡淡。
“还有两月便是选秀之时,你……可想好了?”
言清欢扯了扯嘴角,像是扬起了笑意,眼底却一片清辉细影,蓦地寒凉。
“母亲这一辈子,活得憋屈。作为儿女的,哪能让她死后都没有归葬之所。父亲您说,是吧?”
言于归握紧了拳,可千言万语终究化作一声长叹。
“父亲若是无事,清欢便回去了。”
言清欢一步步踏出了书房,心也一寸寸往下沉。母亲一生钟情的男子,到头来,连个名分也给不了她。可笑又可悲。
傍晚的风混了迷眼的沙,轻易就让言清欢红了眼眶。
夕阳西下几时回,断肠人只在天涯。
这日清晨,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。唐月莹只带着贴身的婢女,便去了清隐寺。
她本欲请清欢来,可言清欢这两日在府中学习宫规礼仪,只得谎称有要事缠身,唐月莹见勉强不得,只得独身前往。
她只身入了殿内,虔诚的将手中的香插进了香炉里,又俯身拜了几拜。
一旁的清隐寺住持眉慈面善,道一句“阿弥陀佛”
“老衲观施主是诚心之人,今日欲为施主算上一卦,不知施主可愿否?”
唐月莹有些受宠若惊的看向南音住持,旋即点了点头。
“有劳。”
南音住持递给唐月莹几根竹签,唐月莹凝眸思索,小心翼翼的抽出了其中一根递给了住持。
“玉浸棠梨花叶细,施主,上上签!”
南音住持朝唐月莹念了一句佛语,朝她面露笑意,“得一人心,白首不离。施主,好好珍惜。”
唐月莹接过碧云递过的几根红线,又独身去了那棵菩提树下,指尖绕着红绳,一圈圈缠在了树枝间,她双手合十闭目祈祷。
不远处,那器宇轩昂的男子,一双桃花眼,蓦地勾人魂魄,此时正细细打量着那抹倩影。
“九爷,奴去查查?”
褚君贤合了扇子径直拍在明德肩上,“嘘!别打扰爷看美人。”
明德乖乖的闭上了嘴。
但见唐月莹面上挂了几分笑意,拿起一旁搁置的伞缓缓撑开,又不急不缓的离开了。
她刚回到府中,便见灵儿打起了珠帘进来,“姑娘,言姑娘来了。”
“快请她进来。”
唐月莹忙让人上了好茶等着言清欢来。
“清欢?你在说笑,是不是?”
唐月莹猛地起身,唬了言清欢一跳,她也随即起了身。
唐月莹见她面色似有难言之隐,便让内室服侍的人都下去了。
言清欢抬起头时,眸里便含了泪。
细说从前。
从宁安最漂亮女子——芳娘,遇见了一个书生说起,到如今的不得不入宫选秀的缘由为止。
唐月莹抿了抿唇,张了张嘴还是未曾开口。
可是,清欢,我兄长怎么办?那日他送你回来后,从来滴酒不沾的他,愣是喝了一坛女儿红。可是,清欢,你该有你自己的抉择与思量。
她揉了揉通红的眼眶,拍了拍言清欢的肩膀,“清欢,我会去和兄长说的,可是,你真的不后悔”
言清欢努力扬起嘴角,朝她笑了笑,“未有悔意。”
待言清欢走后,唐月莹便请了唐东离过来,言说有事。唐月莹见唐东离一进屋内便到处打量,知他是寻言清欢,不觉心中涌起酸涩之意。
“兄长,清欢已经走了。”
唐东离掩起面上几分失落,抬头问她何事。
“兄长,清欢已心有所属。你这样,只会让她困扰!”
明知是句句绝情,字字锥心的话,可,终究还是说出了口。
唐东离僵直了端坐的身子,眼里满是挣扎与痛楚。
“她当真……已心有所属?”
她当真觉得自己,恼人厌烦。唐东离半阖了眸,捏紧了茶盏,指尖泛了白,心已不知道被割了多少道伤痕。
“兄长……”
唐月莹有些担心的看着唐东离,欲说出真相,却又想起答应言清欢的话,只得通红着眼眶看着独自挣扎的唐东离。
又是一年晚秋时。京都的枫叶都红了,洋洋洒洒漫了满天。言清欢戴了帷帽,在街上慢慢走着,旁边灯影与绛烛不知在说些什么玩笑话,惹得二人笑声连连。不远处一家三口端着饭碗坐在门前,其乐融融。言清欢揉了揉鼻尖,想将鼻尖的酸意散去,可眼泪,忽然就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。
“阿娘会永永远远陪着阿清,对吧?”
“当然啦,阿娘要看着我的小阿清嫁人,还要抱我的好外孙呢!”
可是阿娘,你明明答应好阿清的,怎么就轻易食了言。
待到秋海棠花开满京都的时候,威武大将军燕南归率军归来。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,可那马背上的英姿,一下子就紧紧扯住人的目光。
却道陌上人如玉,正是燕家儿郎。
金碧辉煌的太和殿中,燕南归在满朝文武的注目下,将兵符交还了皇帝褚君怿。
褚君怿俯身看着面前刚毅的男子,不由得笑了笑。士别多年,当刮目相看。
燕南归,再也不是那个当初进宫时畏畏缩缩的孩子了,他是新朝的将军,威武大将军。
早朝后,御书房内。皇帝褚君怿与唐东离,燕南归三人,把盏细说从前。
褚君怿有些向往那大漠的残阳,漫天的黄沙,孤寂的狼。
“陛下,臣恳请这次与燕兄同去抵御外族”
褚君怿也不知道唐东离这些日子到底怎么了,只觉得他一直心事重重,可今日听到燕南归描绘的大漠景致后,一直黯淡的眸子突然泛了一点星光。
“尚书知晓么?”
“他会同意的。”唐东离顿了顿,尔后斩荆截铁地说道。
“也罢,燕兄你……”
“我没意见”
唐东离随燕南归出征这件事就算是敲定了,也不知唐东离是怎样与唐忠言说,总之是同意了。安氏与唐月莹也套不出什么话,只得在他走之前开始准备要带走的东西。至于燕南归,自幼母亲亡故,由父亲一人扶养长大,后因燕父在战场上不小心中了敌军的暗箭,新伤加旧疾,便撒手人寰了。燕南归被族中叔父带到军营中历练,习得一身本领与胆识,年纪轻轻便军功无数,是京都走街串巷都可以听到的话题。
唐东离走的那日,特意绕去了言府门口,驻足多时,终究憾然离去。
他不知道的是,不远处的茶楼上,言清欢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离开。
塞外的风景正如燕南归所描绘的那样,美则美矣,可悲凉更甚。
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。塞外秋来风景异,雁去无留意。
这日燕南归寻了枯枝落叶等,在帐篷前燃起了一堆火,与唐东离相对而坐。
他拨弄着跃动的火苗,抬头望向唐东离。
“说说吧,受什么刺激了,竟然想着陪我待在这个荒无人烟鬼地方”
唐东离拿了酒坛子开了封,捧起来便要喝,却被燕南归拦了下来。
他一记眼刀飞过去,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。
“要是早些遇到,她欢喜的人会是我吧。”
唐东离自嘲的笑了笑,“可惜,终究还太晚了”
他侧头望向燕南归,认真问道,“燕兄,你有没有一直挂在心尖的人儿?”
燕南归换了个舒服的姿势,双手垫在脑后躺下,嘴角依稀挂了一抹浅笑。
“有啊,很好看,软软糯糯的。”
不过多年未见,早已辨不清样子了,只有个轮廓,深深刻在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