透过帷帽,言清欢也看清了那人大致的模样。
濯濯如春日柳,一身蓝衣,端的是风度翩翩。
唐月莹拉了拉自家兄长的袖子,朝言清欢吐了吐舌头,“我阿兄性子鲁莽,您担待些,没惊着您吧”
唐东离转身顺手敲了一下唐月莹的头,又朝言清欢拱手,“惊扰姑娘了”
言清欢浅笑,摇了摇头,“无事”
她摘下帷帽递给了绛烛,随后目光在小摊上各式各样的簪子上游走,顺手拿了一只白玉梨花簪,向老板付了钱后转身将簪子簪在了唐月莹发间。
“白妆素袖碧纱裙,这只却是合适”
唐东离盯着逆光而立的言清欢,面容姣好,眉目间清明又疏朗,恰是枝头一朵灼灼而绽的粉桃。
唐月莹从唐东离手里抽走那只粉桃点翠簪,也学她的模样簪在言清欢发间。
“我叫唐月莹,李之仪《鹊桥仙•风清月莹》中的月莹,这是我阿兄,唐东离”
“言清欢”
唐月莹亲亲热热的挽着言清欢的胳膊,唐东离向老板付了钱后也紧随其后。
一路上唐月莹拉着言清欢从自己的小圈子又说到京都各家贵女,言清欢都好脾气的侧耳倾听,有时插上一两句,指点唐月莹哪些事可做可不做,对了亦或是错了。
随后言清欢又知晓,原来唐月莹与唐东离竟是户部尚书儿女,生母早逝,继室无所出,这么些年,便也只当是亲生的。
暮时风起,分分又合合。言清欢接过灯影递过的帷帽,无奈得笑看被灯影使唤提了好多东西的绛烛,向唐东离和唐月莹到了别后,便告辞了。
直到那抹袅袅娜娜的身影在人群中消失不见,唐东离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。
“阿兄不会是对清欢一见钟情了吧?”
唐月莹笑嘻嘻的问道,不出所料又吃了个爆栗。
“我会向父亲禀明,明日便请宫里的顾嬷嬷教教你规矩”
“阿兄,阿兄我错了还不成么,那顾嬷嬷……!那么凶,饶了我这回吧”
唐东离转身便走,丝毫不顾身后唐月莹的碎碎念,只是嘴角莫名扬起了一抹浅笑。
晚膳后,言于归坐在一把太师椅上,轻啜一口清茶,“户部尚书平日里为人性子耿直为官清廉,连皇上都敬重三分,那一双儿女也都是好性子,为父一直唯恐你不得友,如今看来,却是思虑过多了”
“父亲,月莹明日会递帖子给府里,您看,我是去还是不去”
“去吧,你初来乍到京都,许多事不甚清楚,可唐月莹这孩子,京城贵女都大多与之交好,你若有什么不清楚的,多叨扰人家”
“嗯”
这日用罢早膳,云缈替言清欢挽了一个同心结,又簪上几只银丝绕玉珠的流苏簪子,言清欢一袭粉霞锦绶藕丝缎裙,带着绛烛灯影,去了唐府。
递了帖子,唐府老管家佝偻着腰领着言清欢等直往唐府的沁心亭中去,一路上言清欢目不斜视,只盯着脚下的路走,紧跟着老管家的步伐,老管家不由得暗道一声好教养。
“劳您稍等片刻,小姐马上就来。”
言清欢点了点头,又朝人施了半礼,老管家连连摆手避开这一礼,直说不敢当,这便下去了。
亭外是特意砌成的小池塘,碧水平,燕影浮,虫鸣阵阵。
“清欢,久等了”
言清欢笑看来人,“又不是见自家郎君,可让我好等。”
唐月莹一袭嫩绿碎花襦裙,鬓间几朵似玉单瓣小梨花,越发衬得整个人皎皎如月。唐月莹微红着双颊,伸手去打言清欢,却被她微微侧身躲开了。
“月莹你这便是恼羞成怒了啊”言清欢叉着腰直笑得直不起身来。
唐东离经过沁心亭时,听到了一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,也似乎有些耳熟。他眯着眼朝亭中望去。
但见得斯人如画。
他因有要务在身,顾不得打个招呼,便步履匆匆的走了。
言清欢眼尖,瞧见那人,却见他只是朝这儿望了望,便急急忙忙走了,不由得心生疑惑是不是自个儿哪里不得体,竟唬得人跑了。
唐月莹自是将一切收入眼底,却误以为郎有情妾有意,不由得暗暗思量为二人日后制造相处的机会。
个人心思个人知。
唐月莹硬是留了言清欢用了午膳,又闲话了半把个时辰,便见唐东离打起了外室的帘子进来了。
“月莹平日里知心的伴儿少,你若是多来,她会很欢喜的”
“清欢很喜欢月莹的性子,便是早就当成亲妹妹般看待了”
唐月莹磕着瓜子,看这二人一句一句的聊着,忽然苦着脸叹气道,“清欢,你会刺绣么,母亲生辰到了,那些珍贵玉器她也不稀罕,可我又手拙的不成样子……”
言清欢揉了揉她紧皱的眉头,“还有多久生辰?”
“一个月。”
“足矣。”
唐东离听到唐月莹言及继室安氏,不由得一怔,随即摇头,生母去世时月莹不过两三岁,自有记忆起便是安氏对她的嘘寒问暖的贴心,对生母的感情淡薄,也不怨她。
自此,言清欢便每日去唐府教授唐月莹刺绣,从最基本的拿针开始。唐月莹也聪颖,一个月来技艺突飞猛进,虽不是精湛之品,却也能拿的出手。
户部尚书夫人生辰,京都有名望的夫人大多都来了。这日,唐府门口的轿子落得满满的,言清欢不由得庆幸早到了半个时辰,甫一进府,便被唐月莹拉着去见了安氏。
“小女言氏清欢,请夫人安,愿夫人年年有今日,岁岁有今朝。”
待安氏看清言清欢模样,不由得暗叹一句是个美人胚子。她也是将唐东离当亲儿子看待的,私下里也曾问过唐东离可有心仪的姑娘,却被唐东离一句,“未曾建功立业,何以为家”搪塞了过去。她也时常听唐月莹谈及言清欢,只是遗憾没机会见上一面,如今倒是随了愿。心里存了心思,便也热拢了起来。她携了言清欢的手,细细打量,又询问生辰之事。言清欢隐约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也说不上来,只得温声细语答了。
眼见得生辰宴快要开始了,唐月莹和言清欢便跟着安氏出了内室,去了院子。
各家夫人自是早已识得唐月莹,可安氏身旁的这位姑娘却眼生的紧。一位圆脸看起来很喜庆的夫人指着言清欢向安氏询问。
“这是莹儿的手帕交,清欢,来拜见御史夫人”
“夫人安好,小女言清欢”
众人暗暗交换了眼神,这次生辰宴本是,想着户部尚书尚有一个已弱冠的儿子,若能结得秦晋之好,岂不是锦上添花,可今日安氏这般作为,莫不是早已定下人选。一时多半的夫人脸上的笑意便淡了许多。
待宴席散了,安氏苦留不住言清欢,只得指了唐东离去送送。
一路上两人无话,待隐约看见言府的时,唐东离拦住了继续往前走的言清欢。
言清欢蹙了眉,抬头看向他。
“唐公子何事?”
唐东离眼见得她细柳眉眉尖微蹙,不由有些恼自己的鲁莽。
他负手而立,认真看着言清欢。
夕阳斜,风飒飒,行人匆匆。
“我欲每日晨起绘你眉眼,只愿此生不离?”
言清欢紧了紧袖中的手,张了张嘴,终究还是未说出半个字。
你教我该如何?一腔赤诚,终究化作浮影。母亲至今未曾入言氏祠堂,父亲说,唯有入宫为妃得荣宠,得皇帝恩赐封赏,才得以入住祠堂,老祖宗的规矩……便要如此,断送我自己的一生。
言清欢低头笑了笑,待抬起头时眼底一片清明。
“清欢福薄,担不起公子欢喜,还望寻一知心,红袖添香。”
唐东离看着言清欢入了府,便径直去了宫中。
褚君怿正批阅着奏章,抬头见是唐东离,指了个位让他坐下。
“瞧瞧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,说说,怎么回事?”
“怿兄,你觉着我,如何?”
褚君怿搁下手中的毛笔,望着他笑了笑。
“怎得?是被哪家姑娘拒了,跟朕说说,朕拟道圣旨,让你抱得美娇娘。”
唐东离顺手拿了花瓶里的桃花枝砸了过去。
“改你奏章”
唐东离与当今皇帝自小一块长大,感情要好,也自小在皇帝身边当伴读,是以私下里这般小打小闹,皇帝身旁亲近的人都习以为常了。
“太后又催着朕选秀,这次连着文武百官都齐齐上奏,好似是商量好了一般。”
唐东离戏谑的瞧了瞧褚君怿,“瞧瞧,后宫佳丽三千,陛下可真是好福气”
“你要的话,朕便全都给你”
“陛下自个儿享福吧!”
唐东离趁着褚君怿那本扔来的奏章飞来之前,赶忙溜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