夭一一不知道自己残破的神魂在人间飘荡了多久。
日升月落,沧海桑田。
等她混沌的神智开始有意识的时候,她发现自己已经附在了一株梅花树上。
鹅毛般的大雪温柔抚摸着这座山谷,一片银装素裹。雪间一点红,妖冶绽放。
谷中的小妖们叽叽喳喳讨论着——
“啊啊啊,今年的雪好大呀,我的花苞快要冻坏了……”
“醒醒,你是一株雪莲,不会冻坏的。心疼的抱住我的蒜叶子。”
“你就一颗蒜头,哪来的叶子?你们都学学雪松爷爷,把腰杆挺起来!看我的胡须都笔直笔直的……”
“哎哎,你们快看,被雷劈后一一终于开花了!”
梅花树枝鼓鼓囊囊,渐次长出花苞,清亮的红色仿佛将山谷点缀成了一副画。梅树主枝干一半没了树皮,露出炭黑的内里,肃穆庄重的开着淡雅的花。
“一一,你今天怎么都不说话?”兔妖好奇问。
“……让我缓缓先,昨儿雷劈的劲还没过去。”
兔妖:“……”
夭一一身体疼,脑子疼,哪儿哪儿都疼。昨儿一道天雷劈下,彻底将她破布一样的神魂嵌到梅树里与之融合,真真正正变成了一只梅花妖!
神识的损伤让她丢失了很多记忆,后来又浑浑噩噩的飘荡了很久,记忆就更加不甚清楚了,再挨天雷一劈,得,脑子里那些关于过去的杂乱记忆全给劈干净了。
夭一一晃动了下梅树枝桠,就见凌寒独自盛放的那朵梅花轻轻颤了下,掉下一捧雪,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。
雪莲妖好奇道:“一一,你能化形吗?”
夭一一调动体内的妖力试了下,脸都憋红了,枝桠乱抖,没能幻化出人形。
蒜妖笑容贱兮兮:“哈哈哈,一一,你都一千岁了,还不能化形啊,笨笨笨!”
夭一一哼笑:“你都两千岁了照样不能化形,有脸说我?”
蒜妖:“嘁,人家还是个宝宝~”
夭一一撇嘴,耳边忽然听到一些动静:“你们听,那些臭道士是不是又来了?”
人参妖耷拉下叶子捂住耳朵:“段段那边好吵啊……我闻到了血腥味……”
“谷主和那些臭道士打起来了!”夭一一迅速说,“他们往这边来了,大家快躲起来!”
杂乱的脚步声很快就临至近前,伴随着粗犷的说话声——
“奇珍园就在前面了,那株万年老雪莲谁抢到就是谁的!”
“特么的!谁在老子背后放箭!看老子砍不死他!”
……
雪莲妖听到自己的名字,顿时哭唧唧:“怎么办怎么办,我动不了……”
“等着,我来帮你!”已经藏进洞里的兔妖又三两步跑了回来,拿脑袋蹭开地上的雪,去叼雪莲妖的根。
人参妖把自己的须须从地下拔出来,跑过去帮忙拔雪莲妖。
夭一一有些茫然:“我呢?”
三只忙活不停的小妖顿了顿,眼泪鼻涕唰的就下来了:“一一,对不起,你太大了……”
夭一一:“……”
蒜妖疯狂晃动着头顶上的小苗苗:“我我我!我小,帮我帮我……”
“我去帮她!”兔妖纵身一跳,忽地一只手臂横过来抱住了它,手的主人弯腰一抄,另一只手就把雪莲妖和人参妖抱在了怀里。
人参妖闻到熟悉的气味心里一喜:“段段!”
年轻的谷主对满园的奇花异草说了声抱歉,狼狈着头也不回地逃跑了。
蒜妖很焦急:“我!还有我!段段……呜哇哇…别抛下我……”
“嘘!”夭一一镇定道,“别出声!”
蒜妖抽噎一下,把嘴闭得紧紧的。
很快的,有一群道修如狼似虎的奔进了奇珍园……
……
羊肠小道上,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缓缓驶来,车轱辘在洁净平滑的雪地上留下了长长的车辙印。
“少爷,百草谷到了。”充当马夫身着劲装的少年停下了马车,脸上扬着傻傻的笑容。
车帘蓦地被撩了起来。
马车主人散漫的坐着,狭长凤眼透着光,嘴角弯弯着浅淡的笑容,周身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,温润清雅,怀里抱着暖炉。
一只修长劲瘦略显苍白的手松松挡着帘子,远眺前方的山谷。
百草谷景致极美,却有一缕黑烟漂浮在空中,破坏了这份美感。
乔子舒眉宇微蹙,“小石头,百草谷可能出事了,你去看看。”
“好。”小石头足尖一点,俯掠向山谷,转瞬身影就消失在了丛林间。
乔子舒抱着暖炉走下马车,耳边忽然传来有什么东西踩在雪地上的声音。他淡然转身,刚一回头就猝不及防被个人形物体撞了下,背抵上马车……有点疼。
乔子舒眉峰拢了拢,掌心一团红色灵力打向胆敢撞过来的小妖!
夭一一瞪大眼,蓦地抬头:“你怎么……你跟下面那些臭道士是一伙的!”
说完,夭一一就闭上了眼睛。她的法力只恢复了一层,幻化成人形已是极限,想要还手得等到三个时辰之后,那会儿她的尸体早就凉透了。
夭一一迫于无奈闭眼等死,却发现预料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,不由睁开一只眼,望着眼前这个模样很符合自己审美的男人。
乔子舒放下手,往旁边退开一步:“你走吧,日后莫要作恶。”
夭一一把另一只眼睛也睁开,懵懵懂懂点点头。身后传来追兵的脚步声,她不敢多留,抬腿就跑!
“哎呀!”夭一一刚跑没两步,身体就开始变得透明,紧接着嘭的一声,化作一根花枝摔到地上,被糊了满脸雪。
乔子舒闻声回头:“……”
夭一一呸呸吐着嘴里的雪,她吐一声,旁边就会和声一样响起另一道声音——枝头上挂着一颗发芽的大蒜。
乔子舒:……
原来另一只小妖藏在这里。
他捡起梅花枝,顺便把蒜头挑起来,刚站直身体,余光就瞥见追杀夭一一她们的道修过来了。
“别出声。”乔子舒淡定说着,把梅花枝当作发簪插进头发里,薅下蒜头一把丢进马车。
蒜头敢怒不敢言,委屈极了。
夭一一心里有些别扭,干脆装死,假装自己就是一根簪子。